【新三才首发】2003年笔者在上海参展,见到小时候就很崇拜的一位大画家的作品,其画的历史题材连环画造型优美,概括夸张恰到好处,刀马人物、锣鼓器械和一个个老道的人物墨线造型无不经典,印象中,中国画的笔墨被他用到了极致,可以说在当时的中国,墨线的运用能用到这样的精美少有其右,但是万没想到展览中他的作品是及其丑化的现代人物形象和颠狂的墨法,还有些是所谓的革命历史题材画,把土匪流寇式人物美化成了高大上,当然这是一种伪造和欺骗了,已经见不到原先优美的中国画墨线的造型韵味了;如同几十年前油画大展中的写实金奖作品作者,后来也画起呆笨、愚钝的山村农民自喻为“风格”一样了,实在可惜。可以说,尤其近百十年中国画变异的非常突出,人们的审美观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浸到了一些人的审美意识中,中国画的表意作用被负面应用了。
借助自然界的物象抒发情感一直是艺术家使命般的追求,文学家利用文字、音乐家利用音符、画家利用笔墨……,这些叫艺术的行当就是要有创作者主观的构思和叙事的技巧,照抄照搬就是监视器般照相了,摄影也是一种的艺术创作,摄影和照相的区别就是用心和用技术的不同。诗词般的中国写意画曾被误解和冲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一些基础不够扎实的画家将深邃的艺术市场化、浅意化了;几分钟的涂抹,闪光灯下的表演,难耐寂寞的出人头地,过早的展览,维持生活的润格,与财团黑箱炒作……,都是将中国画和正统艺术剥离的破坏。写意画如同格律诗,草根儿和百姓能喜欢的还真不多,他们听了诗词歌赋不如听二人转和秦腔过瘾,中国画发展的轨迹中有的时候要走近百姓,逼迫画家靠近百姓的欣赏习惯,致使画意深邃的写意画走向浅层,照顾文化含量不太高的阶层喜欢的红衣服绿裤子了,当社会性的文化修养提升时,写意画的“意”会是大众和艺术界推崇的时尚,含义深远、一字含万意的古文在二十世纪初走向白话文是中国文字的劫难,同时也让中国画走向浅层的唯形而形,弱化了“意”。笔者在大学读书时很喜欢一位老师的画风,其创作的文人画用笔率气,文润古风,当然山水也不是黄山长江,都是意化的山川河流、古木茶亭,俨然世外桃源,当然是文人心理趋向的自由和洒脱,每每看到都有一种心理释放的轻松感。后来他转向了具象的山村农家,一颗颗苹果树,一排排农舍牲口圈……,老道的笔墨和具象的现实结合不到一起了。
一些画家对古代画论不能深入,也使得一些理论被误解和扭曲,如石涛说中国画“笔墨当随时代”被曲解,清石涛主张中国画革新,反对太复古,但是他极力倡导中国画的基本功,革新是在有基本功基础之上的革新,这如同小孩画儿童画和成人画儿童画一样,石涛说的“笔墨当随时代”,后文是:……犹诗文风气所转。上古之画迹简而意淡,如汉魏六朝之句然;中古之画如晚唐之句,虽清洒而渐渐薄矣;到元则如阮籍、王粲矣,倪黄辈如口诵陶潜之句,悲佳人之屡沐,从白水以枯煎,恐无复佳矣。“笔墨当随时代,犹诗文风气所转”,是说:如果笔墨随着时代,就会跟诗文一样,常常是一代不如一代,到后面就象白开水一直煮,毫无味道了。绘画史如同中国的社会史,跌宕起伏,踉踉跄跄,中国写意画有时像煤堆中的明珠,真的比煤还黑。
洛杉矶的一位美国人看到我的一幅冰雪画《秋果红红暗河淙淙》流泪许久(图1),说严寒中涌动的暗河和生命力旺盛的小鸟都在传达出一种博大的能量,能看到冰雪后面潜在的能量、新生命的勃发。
冰雪画《秋果红红暗河淙淙》
森林里曾让鸟儿们快活的秋天,留下来成熟、且不曾脱落的红红果实,给了他们那么多的希望和生机;但是冬天毕竟来了,厚厚的雪、冰冷的霜,将这些一一覆盖,鸟儿们的世界沉寂了,有的鸟儿经受不住严冬的折磨,萎靡、颓废,因为找不到食物而体弱消瘦;有的飞到南方,成为候鸟儿,而这些叫不出名字的留鸟们,在厚厚的积雪下,寻找、分享仅有的一点点食物,相互搀扶、鼓励,盼望着春天、秋天的到来……当凛冽的寒风刮不起来的时候,鸟儿们知道春天要回来了,是来自南方的暖意,一丝丝的春风将厚厚的积雪慢慢吹融,涌动的冰河水汽使万物开始复苏,这看似慢慢涌动的暗河,将曾覆盖食物和让鸟儿们不快活的冰雪一一收纳!并成为河水的一部分,一起汇成浩瀚的江河,驱赶、收复着曾是鸟儿们欢快的世界!在这冬残春近的短暂时光,冰河在白雪皑皑的银色世界下面一点点地侵蚀着、蔓延着、涌动着;看到了吧,那些曾被冰雪压倒的红果绿叶,正从冰雪桎梏中挺起,顽强的生命力和弹性的腰躯正在抖落掉身上的冰雪,将红果绿叶重新呈现。画中顽强站起来的小鸟儿张开嘴,似乎在呼唤着曾倒下、曾逃向南方的同伴儿;众多的鸟儿已经看到了冰雪消融,感到了春意,自上而下的冰河由暗中涌动慢慢成为催古拉朽之势的明河,将污泥浊水荡尽。试想,不远的某天在鸟儿们的呼唤下,草木会生出新芽、开出鲜花、长出果实;那时的大森林必是一个繁荣、祥和、吉瑞、勃勃生机的世界!
中国画讲究笔墨效果,这位美国人应该不会太懂这种根植在中国人骨子里的“韵”,但是他还是被画感动了,说明中国画除了基本功的笔墨效果外,画面造型后面的信息,这种画面表面形象“言”不透的造型,仍会让外族人看懂,因为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是不分种族的,谁能抓住这个根谁就能和欣赏者沟通。
当然,任何艺术样式都是作者主观思想和客观物象的结合物,对物象的“像与不像”有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理解;历代中西方画家们为了把物象画得更“像”,历经磨难和艰辛,西方的丢勒用光孔投影创立了透视法则;达芬奇经过无数次试验总结出线的三大透视;维萨里常到绞刑架和墓地割死人的肌肉和骨骼……,南宋写意画大师梁楷的《泼墨仙人像》用简笔法,大胆概括与夸张,将人物面部五官表情精细提炼,不再关注五官的肌肉与骨骼,甚至比例,之后我们看到的,是这个脱离世俗的洒脱仙骨道人,有着一双莫测高深的眼睛,嘴角神秘的微笑似乎让人想到可以放弃人世间任何诱惑的超脱……(图2)相对这些,衣着饰物等已经不是人们最为关注的,画家追求和读者沟通的内线是中国画的“意”。梁楷以简洁的笔墨准确地抓取事物的本质特征,把真实的自然形态转化为艺术画面,从而把写意画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南宋写意画大师梁楷的《泼墨仙人像》
这是能使人产生联想的中国画符号化、抽像化的强大功能,一旦看画的人和画家有了某种心理互动和交流,那么艺术作品的价值就会显现出来,否则,读者看到的就是一片冰雪,几只呆鸟儿……那就是笔法、墨法的娴熟和构图的美妙而已,只能说是中国画创作和欣赏的初始阶段。让人激动流泪的画一定是画家的画儿和读者有了心灵互动和共鸣,这种价值是不能用价钱估算的。为什么简约到极致,都是形不准的“呆鸟、傻鱼”,甚至有些孩子稚拙气的八大山人的花鸟画(图3),会有那么大的艺术价值?当然中国画与摄影、西方写实等绘画艺术有着质的不同追求,主观的创作因素在绘画平台上,以画意以期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是中国画家追求的核心。
图3 八大山人的花鸟画
(作者:曹醉梦)(责任编辑: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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