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章平議（二）

三、孔子與女性接觸的經驗

孔子譏罵小人難養，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如上所述，是可以理解的。但把女子與小人並列，也譏罵難養，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則值得商榷。我們先不談是否合宜，但孔子對女色是沒有好感，常歎世人好德不如好色 ，如果這一章孔子弟子記載失真，則另當別論。如果記載無誤，則孔子必深有感觸，或有所體驗而發，絕非無的放矢。在孔子生平中，與女性接觸當然有，但對孔子仕途影響甚大，而且違背孔子行為原則，見諸歷史的有二件事。這二件事《論語》和《史記》都有記載，其中《史記》記載較詳，或許對孔子的觀念會有影響。《史記‧孔 子世家》云：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攝相事，有喜色。…與聞國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飾賈，男女行者別於塗，塗不拾遺。…齊人聞而懼，曰：「孔子為政必霸，霸則吾地近焉，我之為先并矣，盍致地焉。」犂鉏曰：「請先嘗沮之，沮之而不可，則致地，庸遲乎？」於是選齊國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樂，文馬三十駟遺魯君，陳女樂文馬於魯城南高門外。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將受，乃語魯君為周道遊，往觀終日，怠於政事。子

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魯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則吾猶可以止。」桓子卒受齊女樂，三日不聽政，郊又不致膰俎於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師巳送曰：「夫子則非罪。」孔子曰：「吾歌可乎！歌曰：『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蓋優哉游哉，維以卒歲。」師巳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師巳以實告，桓子喟然歎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

這一件事，《論語》記載較為簡略。

微子篇：「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孔子出仕的時間較晚，魯定公九年，孔子五十一歲時才出任中都宰，為政一年，政績甚佳，四方皆則之，於是由中都宰升任司空，由司空再升任大司寇。魯定公十年，齊魯舉行夾谷之會，孔子也參與其會。當時齊強魯弱，孔子怕會盟時會吃虧，主張有文事者必有武備，亦備兵隨行。結果以孔子的睿智和機警，讓齊國歸還侵奪魯國的汶陽之田以謝過。（事詳史記孔子世家）自此，孔子的聲望日隆，魯定公十四年，孔子五十六歲，由大司寇攝行相事，孔子終於主持了魯國的國政。執政僅僅三個月，就讓魯國市無二價，男女有別，道不拾遺。這時齊國恐懼了，想辦法要干擾孔子。齊國大夫犂鉏建議用女色干擾孔子，迷惑魯國君臣。我認為犂鉏對孔子是很瞭解的，深知孔子討厭女色，利用女色攻勢一定發生作用。於是訓練了八十位美麗的女樂送給魯國，套用現在的用語，這團女樂是有政治任務的歌舞團。結果當時的執政大夫季桓子微服往觀再三，當然這些女樂一定使盡各種方法讓季桓子滿意，季桓子也慫恿魯君去觀看。最後季桓子接受了這團女樂，君臣三天都不上朝聽政，而去看女樂的表演。孔子十分無奈，等到當年郊祭的時候，魯國又不按規矩將祭過的膰肉送給大夫。孔子歎道不能行，只有離開魯國。這時魯大夫師巳去送行，孔子大嘆「彼婦之口，可以出走；彼婦之謁，可以死敗。」季桓子得到師巳的回報，也喟然承認「夫子罪我以群婢。」從這件事看來，魯國君臣沉溺於女色，對孔子的刺激是相當大的，當然對小人與女子會產生偏見，但這不是主要原因，我認為主要原因應該是另外一件。

第二件事是離開魯國後在衛國發生的，《史記．孔子世家》云：

衛靈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謂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願見。」孔子辭謝，不得已而見之。夫人在絺帷中，孔子入門，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珮玉聲璆然。孔子曰：「吾鄉為弗見，見之，禮答焉。」子路不悅，孔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居衛月餘，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孔子為次乘，招搖市過之。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醜之，去衛 。

這一件事《論語》也有記載，但較簡略。

雍也篇：「子見南子，子路不悅。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

孔子離開魯國後就到衛國，衛國國君靈公對孔子相當敬重，以孔子在魯國的俸祿給予孔子。9 孔子第一次到衛國住在子路妻兄顏濁鄒家。但有人向衛靈公進讒言，孔子離開衛國。孔子將適陳國，在匡遇難，解圍後，再度回到衛國，這次住在蘧伯玉家。蘧伯玉是衛國的賢大夫，與孔子相交較深，《論語．憲問》曾記載：「蘧伯玉使人於孔子，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呼！使呼！』」由此可見兩人的交誼。這時衛靈公年紀已大，夫人南子擁有相當權力。南子與太子蒯聵不和，因夫人南子在宋國時（南子為宋人），與宋朝私通，太子被人譏笑：「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太子恥之，因此密謀殺害南子 10。為南子發現，太子出奔宋國，後又投奔晉國的趙氏。南子貌美，甚為得寵，但名聲不佳，朱熹注子見南子章時說南子有「淫行」即指此 11。但南子也敬賢，想見孔子，孔子覺得不宜，不願去見南子，後來南子派人去請孔子，孔子只好去見他。根據前文所引《史記》，孔子與南子相見還算合禮，古者臣子有見小君之禮，小君即君夫人。又孔子與南子相見之時，孔子北面稽首，隔著絺帷交談。但孔子見南子，子路卻很不高興，害得孔子發誓說：「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南子貴為夫人，孔子避而不見，難，不見南子，南子一定不悅。見了南子，又害得孔子對天發誓，這個老師可真難為呀！這件事過後約一月有餘，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出遊，邀孔子同行，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宦者雍渠參乘，而孔子則坐在第二部車，招搖過市。我認為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應該與此事有關，女子可能指夫人南子，因為孔子若不見南子，南子必有怨。見了南子，南子又與孔子同遊，招搖過市。小人是否指宦者雍渠，則不敢確定，但蔣伯潛《四書廣解》把「奄宦」也包括在小人之內，恐亦有所指。

（編譯：BOXING）

（文章來源：新三才編譯首發）